天将亮的时候，许念提着早餐来换班，看着倚在病房门口的两人神色淡淡也不说话，不知道在门口守了多久。
“你们俩怎么在这儿？欢黎在里头吗？”
安辰摇了摇头，敛着眉：“她……有事先走了，所以我们来替她。”
“哦……”许念点了点头，提起手里的早点，“我还特意多买了一份，你俩谁要？”
安辰刚想摇头，牧凡便开口：“给非岈留着吧，他就快醒了。”说着又看向安辰，“我去买早饭。”看着她点头后就转身离开。
牧凡走远后，许念轻轻“啧”了一声：“队长这心偏的也真是没谁了。”
“嗯？”
“噢——”意识到安辰还在边上，她嘿了两声，“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感叹一下。”
安辰浅浅地笑了一下，不甚在意。
许念耸耸肩：“队长对身边其他人要是有对你哪怕十分之一的关心，也不至于三年多都没有同伴。”
虽然他可能也不在乎。
“什么意思？”
“就去年肃清者新增了三名队员，我就是其中之一。韩局让我们选择队伍的时候，虽然队长很强，但没人敢进他的队。他们选完之后，其他小队都有三个人，非岈也有林渊陪同，只有队长还是孤零零的，所以——”
“所以，”安辰看着她，极其自然地接话，“尽管当时你已经答应非岈加入他的队伍，你还是选了牧凡。”
许念愣了一瞬，有些讶异地看向她，似乎在困惑她怎么会知道这些。
安辰浅笑：“非岈应该很介意这件事，一直在等你一个解释。”
明明气她言而无信，却又不舍得对她生气，只能言辞间挑衅，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样子好笑又心疼。
这就是少年时最稚嫩的感情，单纯又别扭，却能在回忆里绽出最娇美的芳华。
许念闻言转身，贴着病房的玻璃窗看向静卧着的少年。闭眼时他尖锐的棱角平了几分，显出几分她不曾察觉的俊逸。
半晌，她叹了口气，耷拉着脑袋：“都过去那么久了，现在再跟他解释多奇怪啊……”
安辰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短发，瞥见她右耳垂上的黑曜石耳钉时，手指微顿。
这是许念十八岁那天非岈送的，原本是一对，非岈却只给了她一只。他说，下个月她就是他的队员了，这算作信物。
安辰在非岈的记忆里听到了少年紧张又忐忑的心声。
他轻柔又小心地替她戴上，看似冠冕堂皇的借口下藏着少年隐秘又晦涩的情愫，个中滋味，难与人说。
许念额头抵着玻璃窗，面上是少见的忧虑。
“牧凡说了，他今天就会醒过来。”安辰轻声安慰，“别担心了。”
“没……”许念瓮声瓮气地说，“我只是在想，他怎么总是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啊……”
“非岈出任务经常受伤吗？”
“嗯。”她点点头，“他看起来不好相处，但其实很照顾别人。他和林渊一起出任务的时候，他总是把更危险的境况留给自己，护着身边的人。可这个白痴自己也没多厉害，就总是伤到自己……哎呀，笨蛋！”
许念说完还用脑袋磕了两下玻璃窗，那声笨蛋也不知道究竟在骂谁。
安辰想到牧凡在南栖镇独自出任务时布满血丝的双眼，忍不住轻声问：“那，牧凡呢？你们一起行动的时候他又是怎么做的？”
“队长啊……”许念抬起头，做出深思的表情，“队长也从来不让我做危险的事，但……感觉不一样。”
安辰静静地听着她说。
“非岈虽然闷着不说，但他的关心是可以感觉到的；队长也不表达，但我觉得——他好像真的不关心。成为肃清者是为了报答韩局的养育之恩，分配任务时承担风险是因为对自己的实力有绝对的自信——牧凡……好像从小就这样，感觉他的眼里放不进任何人，任何事，好像这个世界上没有他在乎的东西。他好像……”
“很孤独。”安辰怔然接话，眼神望着不远处走来的人，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念进病房守着非岈，牧凡与安辰则静静坐在医院外的长椅上吃早餐。
牧凡吃完后，轻声问她：“刚才在聊什么？”
为什么她的神情看起来这么怅然。
“聊聊她和非岈的故事，他们两个还挺有意思的。”安辰吸了口豆浆，“还聊了聊你。”
“说了什么？”
“说你很冷漠，在你的眼里看不到任何东西。”她偏头看他，唇角是翩然的笑意，“不过，我看到的不是这样的。”
他亦看着她，神色是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温柔：“那你看到了什么？”
她看着他不经意间显露的温柔神色怔愣了一瞬。
直到椋川那场献祭结束的很多年后，安辰才真正明了他曾给了她怎样深沉又无悔的爱。
可彼时茫茫人海，她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那个清绝的少年。
她从没有那么深刻地意识到，原来他们，真的早已被神明背弃。
“……我。”良久，她低头轻声说，“牧凡的眼里，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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