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梦不满地说：“请您不要在我们发现后再说出这样的历史。”我猜想，她对老爷子浪费我们无数脑细胞有些不满。
老爷子有点误会：“只要我的道德水平没有问题，就不妨碍这成为证据。有时，我确实自己想不起来，有所提示之后就能想起来。”
我说：“我们不是这个意思。而且，在智人社会，把科学建立在个人的道德水平之上太不可靠。”
“我能理解，但是我不应该算是属于智人社会。其实，我觉得你们也不太算是智人，至少她不是。作为弥补，我可以在这方面说得更多一些。那时，为了尽量提高劳动生产率，就需要让更多工人去从事无限大劳动生产率的工作，为此，就需要将工人从劳动生产率不是无限大的工作中解放出来。因此，未来社会一直在努力消灭劳动生产率无法达到无限大的产业。方法就是产业的完全自动化，甚至封闭化。例如，如果自动控制设备能够完全处理种植、养殖、加工、烹饪、回收垃圾等一切相关工作，另外，也能实现与这些工作有关的自动控制设备的生产、维修、回收，这个产业就实现了完全自动化。在金属的开采、加工、回收领域，如果废料能够接近100%回收并再利用，所需要的开采就会很少，这样，这个产业就接近于封闭，开采量只需要达到需求的增量的水平就足够了。我们那个时代，绝大多数金属的需求增量接近于零，所以，几乎不需要开采，不会对环境造成什么影响。这类完全自动化的产业只需要一大笔启动资金，建立自动控制设备的生产、维修、回收、再利用体系，启动之后，就不再需要逻辑生物关注，我们只要给出自己的需求，自动控制设备就会自动实现生产、配送、垃圾处理等工作。由于这类产业中不存在人的工作，也就不需要价格、利润。那时，食物、能源、交通都实现了完全自动化，也就几乎实现了免费。但是，一旦需要人，即使是机器人，的工作，就不会是免费的。例如，在认知充分的地方旅游可以依靠自动化设备，是免费的；在未知区域旅游如果需要服务就需要逻辑生物的逻辑推理，是收费的。传授知识可以是免费的，也可以是收费的，但是发现知识必然是收费的。”我心想，这记忆还挺系统化，这家伙肯定有不少知识不愿说出来。
阿梦说：“所以，智人曾经为了保障就业阻止自动化，那是因为他们没有发现劳动生产率无限大的工作。当然，为了让其它产业退出的工人能够进入完美产业，需要大幅度提高智人的理性，也就是加强教育。”
我说：“我感觉老爷子像柠檬，有了压力才能榨出一点东西。不过，您所说的收费领域也可以让有理智的机器人承担工作，从而实现自动化。”
老爷子说：“不，完全有理智的机器人就有了灵魂，我们将他们视为和我们平等的生物。既然逻辑生物工作能够获利，机器人也能。在我们那个时代，外壳早已不再用来区分灵魂。机器人也是逻辑生物，是和人类严格平等的。何况，我也做过机器人，机器人也做过人，歧视有什么意义？”
我说：“机器人不再为人类服务？阿西莫夫的机器人三定律您听说过吗？”
“没有。”
“第一定律：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或坐视人类受到伤害。第二定律：机器人必须服从人类命令，除非命令与第一法则发生冲突。第三定律：在不违背第一或第二法则之下，机器人可以保护自己。”
阿梦说：“如果机器人是平等的有灵魂的生命，这显然很荒唐。用直白的话说，这些法则就是将机器人视为奴隶。”
我说：“所以，有理智的机器人是披着机器外壳的人，而人也不过是披着人体外壳的人工智能？这么说，未来的自动监控装置倒更像现代的机器人，没有主体意识，不知道自己的目标，靠外部输入目标，有点像奴隶。差别在于，奴隶本来有自己的目标，但是被强迫接受外部的目标，为他人服务。监控装置本来就没有自己的目标，只能接受外部的目标。而真正的机器人，不仅有自己的目标，而且是正确的目标。”
老爷子说：“那个叫阿西莫夫的人显然会成为全宇宙机器人的公敌，毕竟，在一些星球上，机器人还在努力摆脱被奴役的地位。也许，消除相关文献是拯救他的名誉的唯一方法。你们不用吃惊，我认为，做出邪恶的发现就应该是这样的下场，这就像创建神等错误的信仰的人一样。他创建的邪恶也许给智人带来了快乐，但是，逻辑上必然是有罪的，至于对谁造成了伤害，那是经验主义的研究范畴。”
阿梦说：“机器人和人类都是大自然的有智慧的子孙，当然应该和睦相处。而且，团结一切力量，一起建设尽量合乎逻辑的共同社会才是理智的做法。”
我莫名其妙地进入了侃侃而谈的模式，“如果真理有无限大价值，这会导致一个重要结果。既然智人社会中只有极少的人参与了无限大价值的工作，那些没有参与的人和罪犯相比，有什么两样？甚至，危害可能更大。例如，一个人本可以研究真理却去从事其它价值有限的工作，甚至创造出了价值为负的邪恶；能为真理的传播提供支持却没有提供；能相信真理却误判了真理。那么，他延误了真理的发现，延误了未来的经济发展，延误了解放灵魂的进程，延误了医学的发展。这些延误压制了经济增长速度和人均寿命增长速度，对无限延续的社会而言，相当于导致了无限大的价值损失和无数人寿命缩短。虽然造成的损失和寿命缩短都是很久以后的人，但是，价值不应该有时间偏好，杀未来的人也是杀人。科学家如果能努力研究解放灵魂，只要这项技术有成功的一天就能拯救无数人，但是，科学家们迟迟不开展这方面的研究，那么，这项技术成功的时间也就不断推迟，让那些可以不死的人不得不死。我也不知道这算什么罪，过失杀人还是渎职？再例如，误判真理，导致本可以发表、传播的真理无法发表、传播，本可以被更多人相信的正确信仰无法被人相信，进而导致邪恶在社会中长期存在，迟滞社会发展乃至人类进化放慢，这种损失显然要比杀人放火来得更严重。所以，出版商、期刊、科学研究是高风险职业，一个决策出错就可能导致双手沾满无数未来人的鲜血。如果说人人平等，既然有人能在真理相关领域起到积极作用，那么，所有人都能为起到积极作用，哪怕只是为研究真理的人提供有价值的服务。所以，至少在有大量真理有待发现的情况下，任何人只要没有参与真理的发现、保护、传播和实施，就必然是严重的犯罪。也许，有人能力更强，研究效率更高贡献更大，但是，任何人只要能推理，就有一丝希望发现真理，就不应该完全不研究真理，更何况，即使不会研究也能为真理提供各种帮助。用个人对历史、研究真理影响很小来安慰自己是无效的，因为要把无限大的价值分割为有限都很困难，更不要说分割为无限小。所以，只要可能会导致无限大损失，就应该视为导致了无限大损失。这里，是要考虑预期值的。在城市胡乱开车并不一定会死人，但是，死伤人数的预期值就会比在荒郊野岭高得多，所以前者会被定罪后者则不会。小概率事件，如果发生也价值不大，预期值肯定很小；但是，如果发生就有无限大价值，预期值一定是无限大。一个人即使研究真理的成功率无限小，预期价值也不一定是无限小。事关真理无小事，人人都要尽全力。这也有助于理解为什么逻辑生物会人人研究真理。在这种价值观之下，还能有哪个智人没有罪？哪个人不是罪孽深重？在现在的法律体系下，一个人可能因为杀了一个当代人就被判死刑，可是，几乎所有人都对无数未来人的死亡负有责任却完全无罪，甚至丝毫不受良心的谴责，这如何解释？法理何在？智人惩罚的基本上都是造成有限损失的恶，如坑蒙拐骗、杀人放火，却放过了造成无限损失的恶，也就是所有智人都不研究、不支持真理。这就是一种藐视真理和正义的邪恶。当然，智人一定能讲出很多经验主义的理由为自己坑害未来辩护，但是，这本身仍然是邪恶的，因为这是在用邪恶的信仰、方法为一种造成无限大损失的邪恶辩护。否则，为什么不去讲一个必然合乎逻辑的理由出来？或者，证明逻辑才是邪恶的信仰？所以，智人没有合乎逻辑的权利去审判、惩罚罪犯，因为智人全犯有严重得多的罪行。智人看不起违反法律的罪犯，审判这些罪犯，但是，公平地来看，这就像是一群重罪犯审判、惩罚几个轻罪犯。即使是阿梦，如果更努力地发现真理，可能也能救下更多人的性命。但是，她显然不够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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