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莺飞再次现身上榕村，天已近黄昏。
夕阳残照，暮色四合，焦糊味混着腐败的死气弥漫四野。
他在烧焦的“水口树”下找到了燕十八和贝小草，所谓“水口树”，通常指代村口的参天大树，若村人横死或克死异乡，都须停灵于此。
二人正跪在地上烧祭纸钱，袅袅香火和飘散的白纸盘旋于堆叠着的尸体上，远望去就像幅阴森诡异的画作，又隐隐渗出黑暗颓靡的美感。
察觉到有人来，他们同时回头，见是个生面孔，皆流露出警戒之色：“是谁？！”
盛莺飞微愣，才想起自己换了张脸，他也没解释，从须弥戒中取出个包裹，扔到燕十八脚下。
包裹散开，是一颗双眼大睁的头颅。
燕十八难掩惊骇：“这是……”
盛莺飞淡淡道：“黑风寨，大当家。”
短暂的沉寂后，燕十八猝然笑了声，笑意凝固在嘴角，又被显而易见的哀伤取代，接着嚎啕大哭。
贝小草则死死瞪着那颗头颅，青涩的眉眼间迸发出浓烈的恨意，却在转瞬间归于死寂。
良久，他朝着盛莺飞膝行几步，连磕了三个响头，“仙君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盛莺飞不意外他能认出自己，只问：“你可是姚氏族人？”
他看过贝小草的面板，等级显示12级，已踏入练气期。
贝小草身形微僵，一双眼泄出深深的戒备。
“可别这样看我，是黑风寨寨主说受了东阳盛家的指使。”盛莺飞几乎确认了答案，轻哂，“我对你并无恶意，相反，我与你还有同样的仇人。”
贝小草怔了怔，未来得及细想，便听燕十八问：“什么姚家什么仇人？仙君、小草，你们在说什么？”
盛莺飞没有回答，只看着贝小草，后者微微垂眸，藏住了眼底的挣扎，他不知该不该相信道人，可转念一想，自己承认与否又有什么意义，道人显然已有判断。
好半晌，他才慢慢开口：“我祖父是姚氏族人，当年……”
当年贝小草的祖父偶然救了上榕村村长一家，便在此落户，更名改姓、娶妻生子。
村中人不知他来历，就连贝小草父母也被蒙在鼓里，唯有贝小草是唯一例外。
“祖父不忍见我明明有修道天赋却只能做个寻常村夫，因此才指点我修行。但他害怕我暴露身份，引来杀身之祸，临死前便告诉了我关于姚家的秘密……”
贝小草低声道出姚盛两家恩怨，他回过头，面上无一分血色：“那俩道人是被我、被我们一家引来的，先前我不敢说……我、哥，对不起……”
燕十八听着贝小草一声声道歉，心中滋味难明。
他是孤儿，打小吃百家饭长大，村中每个人都待他有恩，感情上很难不生怨。可理智上，他深知那把屠刀并非握在贝小草之手，小草和所有村人一样，都是受害者。
“不是你的错。”燕十八忽道。
贝小草睫毛一颤，紧紧攥住裤腿。
“我心里、心里还有些转不过弯。”燕十八烦躁地抓抓后脑勺，盯着地面道，“但这件事不怪你，你无须向我道歉。”
话末，他顿了顿，抬头直视贝小草的眼睛，重复道：“你无需道歉。”
突然，一声轻笑从旁传来，两人同时转头，见道人正一脸兴味地看着他们。
盛莺飞视线游移在二人间，忽问：“贝小草，你可想报仇？”
贝小草苦涩道：“我祖父曾说，盛家树大根深、门多供奉，坐镇旁支的长老亦有筑基后境修为。而我……不过区区练气修士，如何报仇？”
“我只问你想不想。”
“我……”贝小草张了张口，脑中倏而闪过沸腾火海，还有被火舌吞噬的声声惨叫。他的背脊一点点挺直，眼底刻着坚定的决心，“我想，还请仙君教我。”
盛莺飞却怔住了。
眼前一幕和多年前的记忆重合，那时候，同样有一个少年跪在他身前，同样苍白、削瘦，亦同样坚定地想要报仇。
后来，少年成了他第二个徒弟，而他也费尽心血助对方重塑剑骨，可惜少年最终叛出他门下，并告诉他——我要的，师尊给不起。
心脏似被针刺了下，不算疼，却足以唤回盛莺飞的神智。他缓步上前，轻抚贝小草发顶，柔声道：“好孩子。”
那日，盛莺飞帮着埋葬了村民，意欲去医谷寻访医仙。他找到贝小草，说明自己需暂离数日，并交给对方一个任务。
为了全方面收割玩家韭菜，盛莺飞打算组建宗门，以贡献点换取玩家的经验、灵石以及物资。但《修真纪元》中，玩家只有升到10级方可加入宗门，因此，他安排贝小草先去白鹤村带玩家练级。
贝小草不解：“仙君，何为练级？”
“咳，就是修习武艺，带他们杀杀野猪野兔什么的……”
贝小草虽觉奇怪，却也顺从应下：“那我该如何找到他们？”
盛莺飞微微一哂：“不用你来找，待你入得村中，他们自会找上你。”
贝小草略一犹豫，又问：“他们可是仙君属下？”
盛莺飞玩味地笑了：“不，是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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