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太太看着一脸忐忑懵懂，却依旧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的宋元娘，整个人只觉得心拔凉拔凉的。
她的女儿，从小其实真不是这样毫无主见，唯唯诺诺的。
但是嫁过去罗家这才几天，便已经成了现在这个样子，遇到事情忐忑不安，稍稍有些风吹草动便被吓得不敢言语，只知道捂脸啼哭。
这说起来，甚至还不如方才进府来给她们瞧病的那位陆家娘子。
她在安排王嬷嬷去陆家请乐音的时候，也打听过这小姑娘的种种，听到的消息可以说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精彩与坎坷。
那样的生存环境，可以说是步步陷阱，处处危机，可她偏偏就这样硬撑着闯过来了！
先不说那天授医术的事情是否真实，至少从今天这一次诊脉来看，那娘子确实是有些本事的！
要是换了她的元娘堕入那样的深渊，怕是连挣扎都不会挣扎一下，便彻底妥协退让了吧！
想到这里，宋大太太也越发的头疼，她抬手示意宋元娘先坐下，等她坐定之后，才缓缓的开口道：“你告诉阿娘，在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你是怎么想的？！”
“那自然是拿着这方子，回去给夫君抓药治病啊！”宋元娘想了想，并没有多犹豫的就给出了她的打算。
这并不难理解。
从某种角度来说，宋元娘这个安排，已经算是她能够想到的，最好的结果了。
她悄悄抬头飞快的瞟了一眼自己的阿娘，想了想又补充道：“若是能够治好夫君，那必然在夫君那里也能算得上是大功一件。
对我们夫妻之间，应该是会大有益处的。
还有婆母，也一定不会再责怪我无能！想必以后，她也一定不会再为难我了。”
“你还真是，愚蠢的让人发笑！”宋大太太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她闭上眼，掩饰住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绝望，这样的蠢货，竟然是她的女儿！！
“你可想过，这件事情，原本罗家是瞒着所有人的！你这样大张旗鼓的将药方带回去，给你夫君熬药，难道不是将这层窗户纸捅破？！
眼看着自己费尽心机隐瞒的真相，就这样暴露出来，你觉得罗家的人会感激你吗？！
她们只会恼羞成怒，觉得是你毁了你夫君的颜面，让她们所有的努力，功亏一篑！”
其实确定事情的缘由并不难，难的是后续的处理。
如何在保住自己的情况下，既能够缓解元娘眼前的困局，又能够保全她自身，拿到想要的最大的利益。
然而这一切，她之前也并不是没有教过元娘，然而现在只是短短的几年过去，她便已经将曾经她所教下的那些处事之道，抛在了脑后，丢了个一干二净。
“元娘，你这是糊涂啊！”
见宋元娘眼圈发红，似乎又要哭出声，宋大太太先一步的长叹道：“阿娘知道，为了咱们宋家，你嫁去罗家其实是险之又险的。
我们虽然家中略有薄财，可毕竟我们也只是商户。
那罗家，家族里世代都有人为官，是咱们这北境远近有名的官宦世家！
你嫁过去，哪怕是嫁妆丰厚，却也是高嫁。
这高嫁，本就处处危机处处险，一步不甚，便是满盘皆输！
当初你嫁过去之初，阿娘就告诫过你，让你小心谨慎，三思而后行！可是却也不是让你像现在这样，无论何事，都统统只听你那婆母与夫君的摆布。
你多少，也得动动脑子，有自己的想法吧？！
就比如眼前，咱们拿到了方子，该怎么做，你竟然是心里半点儿章程都没有吗？！”
宋元娘红着眼眶站起身，思虑许久才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宋大太太的面前：“阿娘，我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
我自从嫁到罗家开始，婆母就以我是商户出生，不懂规矩为由，让我日日过去请安行礼，日日拘着我，让我学规矩！
还安排了她身边的嬷嬷到我身边，说是能够时刻提点我，让我不要犯错，可实际上就是监视！
我院子里的人，但凡是有什么不按照婆母吩咐去办的，她就会轻则骂，重则罚！
时间长了，几乎是连大声说话都不敢！
还有最初两年，婆母说，夫君要好好读书，让我要端庄知礼，不可学那狐媚子模样，去勾着夫君分心。
便将我挪去了主院，住在她身边。
那段时间，只要公公不来，我就得伺候她过夜！
我在罗家，那会儿真是过得连家里的丫头都不如！
后来，后来夫君落榜，婆母又说是我晦气，挡了夫君的才气，让我每日去家祠跪着抄经……
阿娘，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我又能怎么办呢？！”
“欺人太甚，你，你为何不早说呢？！”宋大太太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宋元娘说这些，目瞪口呆的同时，更多的却是怒火中烧。
不光是气罗家的不要脸面卑鄙无耻，也生气自己女儿一直以来的粉饰太平，隐瞒不报！
“我就算是早说了，又能怎么样！
爹爹和阿娘，难道会为了我，去得罪罗家吗？！
还不是一样得让我忍，让我熬，让我体谅吗？！
既然如此，那我又何苦说出来，让阿娘你陪着我一起难过呢？！”
宋元娘捏着帕子拭了拭眼角，哽咽着冲着宋大太太哭道：“我也只想着，那天我熬不下去了，就一脖子吊死，也好过这样活着，生不如死的强！”
“胡说！”宋大太太探手，将宋元娘从地上拉了起来，而后才低低的呵斥了一声道：“命是你自己的，你死了有什么用，亲者痛仇者快罢了！
你看看给你瞧病的那位陆家娘子，据说是之前陆千户的母亲在逃荒来北境的路上，捡到的她。当初，她爹娘都没了，却硬是一口气活着撑了下来。
这原本到了陆家，日子该是好过些了，可又摊上那些不讲道理，心黑手狠只顾着吃绝户的亲戚！
据说，她当初都已经被人装在棺木里活埋了，可她硬是撑着最后一口气，又从那黄泉路上，爬了回来。
她年纪可比你还小，这气度，这处事的沉稳，可比你要强多了！”
见宋元娘只是闷着头不接腔，宋大太太伸手帮她理了理鬓角的碎发，而后才道：“阿娘说这些，不是责怪你，也不是怨你处事不周。
而是你在罗家的遭遇，若是早些对阿娘说的话，阿娘虽然不能立刻去罗家讨说法给你撑腰解围，但是多少也能一起帮你想着一些对策，不至于让你这么几年，就一直这样硬生生的扛着这些磋磨！
元娘，你可得记住了，这世间之事，其实最终都是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唯一能够改变你命运的，其实也就只有你自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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