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步开外，秦晏玖已然看见路边有一个形容落魄而身负硕亮生明火的人——这人看起来落魄得熟悉。
她装作不经意往前走了好些时候，眼见着那人已是近在咫尺，她抬手就要掀开帷帽，想去仔细看他。突然感觉芒刺在背，她一震，顾不得继续掩藏形迹，掀下帷帽要奋力往前扔去，可身子僵了下她就发现自己无法动弹，帷帽卡在手中。
身后元芃已走近来，沉甸甸地扑进她的怀里，而她眼见着自己的双手不受控制地环住了他的肩膀。
怀中，元芃天真无辜对着她喊道：“阿娘。”
元芃脸面上的天真单纯，无懈可击得让秦晏玖后背森凉。上次他表现出这种无懈可击的孩童状态，对她说话时，还是在他们初次见面的林子里。
此时绪乐湛轻飘飘地抬眼看去，就只见那红斗篷的娘子抓帷帽的手腕被身边着短打的小孩拽着，她转过身打了个踉跄，孩童很是贴心，踮着脚要帮她将帷帽戴上，低声撒着娇：“阿娘，我找着方才掉的玩具了，我们回去吧。”
他举起手中的竹枝小件，嘴上“滴答滴答”地跑马，整个人蹦得双脚离地。
“此地往南就是一处幽冥地，世上所有的凡人在身体生机断绝后，七日一过必定魂归后土冥域，只有那一处幽冥地是例外。我猜这是沟通幽都的捷径。”
绪乐湛耳边是霸下在继续叨叨，他被拉回了注意力。他注意到，霸下口中所说幽冥地与郑家何其相像，他不禁好奇问道：“为何那是例外？”
“兴许是后土大神将一幅《江山社稷图》镇在了那里，那法宝是后土大神本命法宝，自有深意。若是能从中有所领悟，成神成圣亦未可知……”
绪乐湛道：“照你这么说，这幽冥地上古以来就存在，魂魄在此长久不消，岂不是遍地几千上万年的大鬼。”
霸下忍不住嗤笑：“哪有什么上万年，人被造出来，也就七八千年的事。若不是后土大神以身融道的动静太大，我在梦中也接到这个谕旨，谁会注意到这些。你既说得出人教教主教化四海，想必也该知道洪荒旧事。别看现在天地间比之千年前灵气充裕，可那会的魔神乱斗、万仙争鸣，像你们这样的元婴都只算凡人，只有臻至大乘化境，才能称一句仙躯，算有资格叩问大道……”
绪乐湛心里凉凉地想，也就剩了这惯会欺软怕硬的蝇营狗苟之流不知躲在哪里反而存活着下来。
空中灵气被恍然带动，绪乐湛猛地看向一侧高空，视野中，一只小小金雀与他对视一眼，然后飞快扑棱走。
元先生的金雀……
他在监视他。
微风拂过，人已消失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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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可是您把我带来的，怎的就差些丢下我了呢！您莫不是打算不要我了吧。”
元芃蹦着跳着，音调忽高忽低。
“阿娘，我跟你玩笑呢，怎么不搭理我？”
这话语声音轻飘飘传进秦晏玖耳里，街道拥挤喧嚣，她却听得异常清晰。
方才明明在室内，他还在与她虚与委蛇，现下却是什么刺激了他……还是她从头到尾都是被戏耍着……她看着自己全身都不受控制，甚至连眼珠子都转动不得，整个人手脚僵硬地被元芃牵着往回走去。
这几步路格外漫长，秦晏玖脑子里飘过无数可能。她不得不承认，元芃开始对她毫不遮掩地露出了恶意，他在她面前真是无所顾忌。
方才出来之前，掌柜提到昨夜有二人惊叫后不知所踪。他昨夜偏又出去。
难道是这事？
“秦娘子！”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边上蹦出了个衣衫褴褛的小老儿，他在前去拦住了他们的去路，这人恭敬地行了个礼，问道：“您可是秦晏玖秦娘子？”
元芃皱起眉，几分故作天真地说：“你是谁，你这是在说什么呢？我娘不姓秦。”
这小老儿听完便有些失望，直接就失魂落魄往后退了，“这……叨扰二位了，老儿认错了人，实在是对不住。”
帷帽下，秦晏玖僵硬地用余光追随着这人后退的身影，在心中不住喊道：没有叨扰，没有……
可惜那人没有领会到这帷帽下的意念，显然这个不太高的小萝卜头，修为并不像他的身高一样不显眼。
元芃昂起头，眉飞色舞，“呀，他走了。”
秦晏玖看着自己不受控制地蹲下身，与元芃平视。
他凑了过来，戏谑道：“你怕我呀？别怕，我能对你怎么着呢。你昨日对我那么好，我还没报答你呢。”
她僵了僵。
那衣衫褴褛的小老儿眼送着他们，又退回街上，拐了几个街角与自己的两个同伴汇合，三人皆是捉襟见肘的模样。
其中一人先发问：“平安叔，你这让我们兜了这些路，是有什么在刚才那地说不得的？”
韦平安点了点头，挥手罩了个盾，开口道：“恐怕我们刚才看到的那确是三娘子要寻的人。”
这三人进了蠡县地界就立刻燃起衔珠青铜鱼灯，信笺送出后，灯火闪烁很快又织就了一个浅浅的金色画像，是朝城主家传来的寻人令。
这画像上人面模糊，倒是身形衣物清晰可见——分明和方才他们在驿站见的那个娘子身上的红鬃斗篷、犀角腰带一模一样。
因此他们路过之时，想都不想就上前去试探。
另一人问道：“既然是，怎么不拦下问个一清二楚，就这么退下了？”
韦平安想照着他的脑袋糊一巴掌，但看他那么大年纪了，也不好动手，只好翻了个白眼。
“韦松，你的脑子长了四十年都只是装饰吗？”
韦松不敢接话，怕被这个族叔一言不合给真的蹶了。
韦平安道：“三娘子的指示里明明说的是被掳走，依照时间还不到三天，怎么悠然自得带了个娃娃？方才这小娘子不曾搭话，连身子头部都不敢侧一侧，说不定真是被挟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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