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认识的人看到我会打招呼，但也只是皮笑肉不笑地点头而已，而我会微笑着朝他们点回去；不认识的人会一直盯着趴在我背上的初阳一个劲看，然后眼光扫过我，眼神转换在我们两个之间，就如同看怪物一样看着我们俩。这个时候我会昂起头，将初阳抱得更紧，他感受到我手臂的力度会微微抬头然后重新趴着。
初阳四岁的时候，还没有一个朋友，他已经能发觉自己异于常人了，开始整日整日的沉默。邻里家的小朋友看见他就跟见鬼似的躲开他，于是看着别人在外面玩游戏，他只能搬条凳子坐在门后面偷偷地看，他不敢被那些小朋友发现自己在看他们，如果被他们发现，他们就会带着鄙夷的目光走开，走到他看不见的地方重新开始游戏。有时晚上睡觉前他会拉着我的手要我和他一起玩他偷偷学来的游戏，我总是不会玩，然后他会一板一眼地教我，手应该这样放，眼睛应该闭上，身体应该蹲下……我总会意犹未尽地配合他。
母亲看到我陪初阳玩游戏时总会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而她眼睛里的哀伤总会在抬头低头间被我瞥见，每当此时，我的心就会像被针扎了般疼，可是我只能在心里对她说一声对不起。
那个时候，初阳看着其他小朋友被妈妈牵着上学放学或者走家串户，他就会问我他妈妈去哪里了，为什么妈妈不带我玩。我说，妈妈去了一个很遥远的地方，要去很久很久，可是她不会不要初阳的，她不久就会回来带初阳去玩。
后来她真的回来了，抱着一个看起来出生不久的女儿领着一个秃顶富态的中年男人在大年三十跨进了她的家。眼睛不经意间会朝我家瞥一瞥，当看到一个雪白的脑袋探出门朝她张望时，她的脸也会瞬间苍白。我知道，那是被吓白的，被自己的亲生儿子给吓白的。
我也曾试图给初阳找个后妈，可是当她们一看见初阳时就会吓得落荒而逃避之唯恐不及，后来我索性打消了这个念头。
母亲劝我告诉初阳真相，让我告诉谁是他妈妈，我知道她的心思，无非就是想让初阳光明正大地上他外公家闹去，好让别人也看看他们家笑话，她觉得这个孩子已经给自己家带来这么多不幸，不能白白便宜了对面。
而我总是以沉默来拒绝她。
那个秃顶富态的中年男人第一次看到初阳时露出一副被吓掉魂的样子。我暗自好笑，他还是从你女人的肚子里蹦出来的呢。
我不晓得如果他知道这个秘密会怎么办，但我不会告诉他。后来那男人一拍板，决定给丈母娘家盖新房子，新房的选址离旧址相距三百米，是他们家的农田。这是我妈和东家刘妈唠嗑时打探来的消息，她回到家有模有样地学给我看，“哎哟，对面有福气了哟，女婿一口气给了十万块让她们家盖新屋哦，十万块哟！”
得知这个消息，我也替他们高兴，因为他们家终于不用再整天关着大门而从后门进出了，夹着尾巴做人这么多年着实委屈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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