淄州是平原，土不比虞宫的肥沃，却比虞宫松软，即便历经多年战火已成荒地，但是除开经常被踩踏的地方，也多是疏松的沙土。
如戚台寅等现在所在的这种小破城池，自然除了没有内外郭没城墙没护城河外，整座城中的地上都没有铺过半块石板，若是下起雨来，他们走两步都要往泥浆里陷。可是这些沙土压实了又可直接做墙壁，非常牢固。
这正是戚台寅想要的“地利”。
当夜，他就带上自己手下能动的残兵，再凭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诓来十余位身体还算壮实的城中百姓，以能替他们防住瑞侯人马的劫掠为由，直接在进城的必经之路上开挖。
城中还苟且而活的零星官员与官差来劝了几次，哪说得过这位混到过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戚大人？不止被他说得痛哭流涕，还带上家小来帮戚台寅一起在路上挖起了坑。
他们一连挖了三个昼夜，在贯通城中的主道上挖出三个足够陷入马身的深坑，这才在上面盖上草杆、薄木板与土，粉饰回原本的模样。
“这是陷马坑吧？”
城中一位曾经上过沙场的老人当即认出了戚台寅的布置。
“可是，这城里都没有件像样的利器，要想削个尖木埋下去，也得有柄衬手的刀不是？”
“而且就这一个坑，也陷不了太多马与人吧？”
“这怕拦不住多少人。”
老兵说得没错。
长期被劫掠的城池不说金银细软和粮食兵器，就连厨刀锄头等，乃至一块像样的铁块都是找不到。至于木刀木叉之流，显然无法跟穆东来麾下的精铁兵器相抗衡，也削不了尖刺，坑底自然一片平整。所以他们既没有能与之一战的兵力，也没有半件可以称作兵器的东西，甚至以他们的人力，这样的陷马坑都挖不出几个。
戚台寅闻言谦卑一笑，对老人们行了晚辈礼，十分真诚地回道：“此非陷马之用，而是熏人坑。”
“熏人坑？”老兵愕然。
“正是。”戚台寅自信回道。
“何为熏人坑？”老兵又问。
“当然是熏人用的坑。”
“……”
戚台寅再度行礼：“我想来想去，就这个法子最容易，也最能给他们教训。反正不过挖几个坑，对各位也没有什么损失，不如放手让我一试？”
“可你具体打算如何？”对方又问。
“姑且让我卖个关子。”戚台寅神秘一笑，未再作答。
他在老人百思不得其解地注视下，又凭他那根舌头说动了距离“熏人坑”不过百丈的数户人家，带着麾下的人进了别人家直接忙活开了。
再三日后，果不其然，穆东来的人马再度率军来城劫掠……
穆东来在运河与泊水的交界处，亲自整备自己所余不多的兵力，同时他也在静待麾下带着从角淄劫掠来的丰厚粮草。
他手里的兵卒已经是他最后的底牌，他自然要将他们准备万全。只要粮草到位，就能趁着开天宁家大乱之时，直接向北开拔，一举杀进天都府。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你说什么？！”
穆东来大愕。
“你再说一遍！？”
攻伐西龙泉时百战百胜的如破竹之势似乎骤然弃他而去，尤其在败给逻桐的房山以后，噩耗一而再再而三地缠上了他。
穆东来俯视着跪拜在自己面前的人，厉声道：“一字不漏的给我再说一遍。”
“我、我们兵分数路，在角淄逐城扫荡粮草钱银。”
跪在地上之人浑身灰黑、头发蓬乱、嘴角还带血，浑身上下一股子烧焦了的锅底味儿，狼狈得着实叫人不忍多看。
“大家都是熟手，找的都是没有城墙，驻兵不堪一击的小城，开始都很顺利，可是后来我们发现了陷马坑……”
刚发现陷马坑，谁都没太当回事。
“毕竟才三个，就算都塌了，也才损失三个人，便觉得绕开即可。”
可那些往常既无骨气又怕死，只要听到他们来“征调粮草”就会将东西放在家门口，便于他们劫掠的角淄百姓们竟然突然都不这么做了。
不仅如此，他们还挪开了挡在家门口的石块，大有“开门迎客”之势。
穆东来这方以为对方怕是又换了个新刺史，就被所谓的“新官上任”鼓动得忽然不怕死了，觉得需要给他们些教训，当即准备来个杀鸡儆猴。
可等他们带着兵卒杀入屋中，准备亲自动手劫掠之时——
“我等麾下一旦踏入屋内，皆有去无还！”
那人报完伏地大哭起来。
“什么？嚎什么嚎，待会儿再嚎！”穆东来不信：“角淄的小城池早就没有置总兵府了，更没有任何兵力，留下的都是些文官或者老弱的官差，就连刺史令也不如他郡一个村长，怎么可能有兵力和兵器来埋伏尔等？”
“不是埋伏！”
“是火！”
“大火！”
诸多颓败归来的壮硕的武人回想起来竟然不禁嚎啕起来。
“我们的好几个人刚进屋子就发现不对劲，可是已经来不及撤出来。”
“好几个眼睛给熏得直接睁不开了，以为自己瞎了。”
“其他都直接呛晕在里面，没有一个完好的逃出来。”
“他们宁可放火烧了房子，也不愿意让我们劫！”
穆东来终于怪叫：“什么！？”
“他、他们，那些淄州百姓，想把我们活活烧死在里面——”
“不——他们要跟我们同归于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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