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理庄梦羽都懂。她活了这么多年, 没有实际参与过朝堂斗争，总是看过讲述权谋斗争的小说和电视连续剧的。再者办公室某种程度上也算是朝堂的缩影，所有能在办公室里看得到的勾心斗角，庄梦羽相信都有牵扯无数人生死的朝堂版本。
俗话说：“慈不掌兵，情不立事, 义不理财，善不为官”。薛无涯有他的谋略, 有他的苦衷，有他情非得已, 也有他的不得不为。在他的选择里, 或许只有多流一些血和少流一些血的差别。这些庄梦羽都能理解。
只是理解归理解, 庄梦羽还是感到身体微寒。毕竟银仙儿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不是一只生下来就等着被做成食物的经济动物。
……不，在这个时代，银仙儿这样的女人或许和经济动物也没什么差别。她们打从出生就被豢养在他人画出的圈子里。一生所受的教育要么是教她们如何成为优秀的玩物，要么是教她们如何成为优秀的下崽机器，要么是教她们如何任劳任怨地去做哺育父母兄弟、子孙后代的牛马。没有任何人告诉她们, 在做女儿之前、在做母亲之前, 在做女人之前, 她们要做“人”。她们能去做“人”。
纷纷扬扬的雪花之下, 庄梦羽又瑟缩了一下。她这一瑟缩让薛无涯放开了她。
是，她承认她怂。她打从心底地对这个古代世界感到恐惧, 也对这个古代世界里的一般人的生存现状感到害怕。现在, 就在这一刻, 就连面前的薛无涯看在她眼里都让她觉得心惊肉跳。
——庄梦羽不是第一天明白薛老板绝对不是什么善人。但这么直接、这么深切地感受到薛老板的无情，她还是心中打鼓。
“我明白的。牺牲是必要的。”
“如果牺牲一个人就能救一百个人，谁都会选择救那一百个人。”
庄梦羽抿抿唇：“只是你能不能告诉我，如果银仙儿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那那个孩子是谁的？是怎么来的？”
唇角的笑意随着庄梦羽的神情变化而消失，薛无涯深深地望着庄梦羽，沉吟片刻后道：“是铁马的。”
庄梦羽肩头猛然一动。
铁马她当然认识。和金戈一样，铁马也是跟在薛无涯身边时间最长的近侍。说金戈和铁马是薛无涯的左臂右膀都不为过。
“……铁马他怎么说？”
铁马怎么说又有什么打紧？下属为主子尽心尽力是本分。为了主子，别说是一个尚未出世的孩子，就算是自己的长子、嫡子，属下都要毫无怨言的献出。因为这就是忠义。
想是这么想，薛无涯并没有把话直接说出口——他也不明白自己不对庄梦羽说清楚这些是因为觉得没必要，还是因为他不想。
“你自己问他吧。”
像是赌气似的，薛无涯一手负在身后，转身就走。
“铁马。”
随着他一声唤，铁马黑色的身影落在了纯白一片的雪地里，遮住了庄梦羽视野里负手而行的薛无涯。
“……”
庄梦羽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叫住一个人先走了的薛无涯。她快步走到铁马的面前，轻声问铁马：“你没事吧？”
听到庄梦羽问话的薛无涯无声地用鼻子“哼”了一下，早前的好心情完全烟消云散，脚下的步子也更大了。
韶华公唯一的妾室银氏因为谋杀亲子、韶华公长子的罪名被下了狱，很快就被判了死刑。然而这年冬天京城~的天气大寒，风雪飘摇之中连禁城~的朱墙都被雪花给埋了一半。银姨娘被下狱的第二天就开始咳嗽，第三天开始高烧，没熬过七天人就没了。
姬妾用自己腹中的孩子陷害主母，陷害不成后反被送进大牢这种后宅八卦放到平时那是足够让人在酒足饭饱之余谈论一番的。谁让京城~的贵人们冬季里都是闲极无聊，除了说说聊聊别家的八卦也没什么好热衷的了。
于是乎这边银仙儿刚被下狱了几天，那边各家高门贵妇间就吹起了一股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妖风，说是韶华公夫人终于对韶华公唯一的侍妾下手了。这位夫人按兵不动一按就是半年，一出手就是雷霆手段，不但直接害死了这侍妾腹中的孩子，还让这侍妾背了所有的罪名，说侍妾是自己弄死了自己的孩子，以诬陷主母。
妖风越刮越邪乎，连宫里的几位妃嫔都听自己的娘家人说了这件事。眼看着这种耸人听闻的“主母谋害侍妾”的传闻就要传遍大街小巷，京城里又出事了。
——城西不少房子都被雪给压垮了，连带着住在城西的平民十户有九户都遭了灾。
城西的地势比较矮，因为其低矮的地势在风水上来说“低人一等”，所以城西也是整个京城贫民最多的地方。稍微有钱一点的富户就算不能搬到城东，也总是能搬到城南城北，因此城西最后被剩下的都是穷到搬不起家的人。
这些人又能建什么好房子呢？在雪风暴的面前，这些房子就像小纸盒一般被压了个稀碎。等雪风暴停了，不少被埋在雪里的人不是被四散的木材给砸死的，就是被雪给闷死的，当然也有不少是直接被冻死的。
没在雪风暴那一夜里死了的城西贫民没法再回已经被冰雪掩埋了的城西，可他们又能去哪里？一开始城西的贫民们只是去求附近的富户帮忙救人。偏生富户不仅不救人，反倒是开始驱赶躲在富户高墙下躲避风雪的贫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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