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得很，我又被分到了永嘉宫，只不过这次侍奉的是贤妃娘娘。一转眼，我和三皇子都已经长大了，他再也不到池边哭了，可我却仍然日日去池边，没什么目的，就是去看看。没想到有一天居然撞见了他。我向他行礼，可他先是怔怔地看着我，然后叫出了我的名字，我很是惊喜，没想到堂堂三皇子会费心记住一个小宫女。他开口询问，为什么好一阵子没看到我，我本来想扯个谎，可不知怎么的就告诉了他实情，他知道后很同情，暗中买通永嘉宫的姑姑，让她对我好一点。那时我初来乍到，屡屡被欺侮，幸亏三皇子心善，不然真不知怎么熬过去。”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似乎下面的话难以启齿。我不知不觉握住了她的手，感受她不稳的脉搏。
“他……一直是我的兄长，即使一开始他并不知道。可是我……”
“璎珞？”我看着她咬紧嘴唇，不禁轻声问道，“可是你怎么了？”
“我……发现我爱上了他。”
我一下子放开了她的手，像是从来不认识一般仔细打量她，“他是你的哥哥。”
“我知道，我知道不可能，可我控制不住。”她的眼泪滚了下来，“妹妹，你知道的，爱他是一件多么绝望的事。”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亲昵地唤我“妹妹”，第一次卸下了重重武装。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怪不得她看我的眼神一直冷冷的，怪不得她这样恨我的孩子，怪不得她背叛我投奔宁嫔。她一切反常行为的背后原来都藏着一颗胆战心惊的爱着他的心。
“凌默知道你……深爱着他吗？”
她摇了摇头，“我一直掩饰得很好，直到两年多以前，他告诉我他要去上官家的长女冷秋为妻，我问他为什么，他笑着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他早就到了该成亲的年龄了，我又问他喜欢冷秋吗，他说当然，我说好，祝你们百年好合，说罢转身就走。他却拉住我，问我是不是喜欢他。我矢口否认，可他不相信。为了骗过他，我只好告诉他我是他的亲生妹妹。如我所料，他果然打消了所有疑虑，还要去告诉皇上，封我为公主，我一再阻拦，他只好作罢。”
“为什么不愿意做公主？可是因为怨恨皇上？”
“从来没有过期望，又何来怨呢？只是早就看透，这天底下最不幸的便是帝王家的孩子。你看三皇子，那么善良的一个人，被糟蹋成什么样，过去他最恨不光明磊落之人，可是现在，阴谋诡计，结党营私，哪一样他少做了？既然已经看透了，又何必去趟这趟浑水，再说做了公主又能如何？他只会离我越来越远，不如就这样默默地为他做些事罢。”
“做细作是你自愿的？”
“是，那时我一心想救他。冷秋……被皇上抢进了宫，他日渐消沉，我看不下去便为他们传递书信，还好，守门的侍卫很多都是他的亲信，我从未被发现过。后来听说他要娶你为妻，我心想，也好，有了新人，忘掉冷秋就没那么困难了。可是冷秋不依，几次寻死觅活，三皇子慌了神，打算退亲，还向冷秋发誓终身不娶。”
我隐隐约约记得商定婚期后，凌默有一阵甚少来府中，原来那时动了退婚的念头。
“冷秋哪里肯依，坚持说三皇子负心。三皇子急了，问冷秋怎样才可以原谅他。”
我忍不住接了下去，“冷秋便要他设计害我，好让我们之间彻底没了可能。”
她点点头，“冷秋那时总觉得你和三皇子一起出卖了她，既然这样，便让你也尝尝被出卖的滋味。”
之前所有的死结现在都解开了，所有的事实都连在了一起，前因后果，终于完好无缺地展现在我面前。我冷笑道，“我进宫时，她以为自己达到了目的，可是后来我有了孩子，她知道自己错了，凌默当初娶我想必只是把我当做替代品，如果不是她献计害我，也许此生我都只能是她的影子。”
“看得出，三皇子后来对你动了真情，后来你告诉冰晴你怀了他的孩子，我可巧听了去。我以为我已经不在乎了，可得知你怀上了他的孩子，我还是心痛难忍，情急之下，我想到了冷秋。你交给我的信，我给冷秋看了，她扣了下来，并伪造了一封回信。她过去曾模仿过三皇子的笔迹，足以以假乱真，没想到还是被你看出端倪。一计不成，只好另想对策，于是我们便找上了冯贵妃。那天，主子给你的名单中并没有冯贵妃，名单是我抄的，冯贵妃也是我偷偷加上去的，目的就是要把你引到冯贵妃宫中。”
“冯贵妃要害我，轻而易举，在我的茶水里下红花便是，何必多此一举，将我引到她宫中？”
“是冷秋，她坚持要亲眼看到你滑胎，以此作为交换条件，冯贵妃只好答应。”
“冷秋……她一定要做的这么绝吗？”
“她害怕她又被糊弄，毕竟，妹妹你太聪明了，总能想办法化险为夷。”
“这不是理由。”我闭上眼睛，“你走吧，我再也不想见到你，离开这皇宫，越远越好。我不会告诉他你出卖了我，你还会是他纯洁无暇的妹妹。”
她凄凉地笑道，“离开，除了这，我还能去哪？我一直是无依无靠的人，一直是。不，除了皇宫，我哪也不去。我不会离开的，就算死了，魂魄也会在此飘荡。”
“你这又是何苦？你才二十出头，生的又标致，嫁给个老实的庄稼人有什么不好？”
“妹妹莫劝，我主意已定，任谁也说不动我。妹妹说的没错，是我害死了你和他的孩子，我辜负了你们的信任，我才是真正的凶手，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原谅我自己。”她吸了吸鼻子，“我知道道歉已经太迟了，可我还是想诚心说一句，我对不住妹妹。”
“别说了，你走吧，我不想听。”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就让我为妹妹带最后一封信吧。”说罢，塞到我手上。
确定她已经离开，我的泪水终于奔涌而下。多日来不曾落泪，等得可不就是这一刻，我听到了心在一点一点软化的声音。
这些年，她战战兢兢地生活着，如履薄冰般爱着他，甘愿为了他虚度大好青春，这像极了当初的我，明知道不会有结果，还是押上了终身做赌注。即使他吝啬到只愿施舍一些爱的残渣，我们卑微的心还是在那残渣之上开出了摇曳多姿的花朵。
璎珞说得对，爱他是这天底下最绝望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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