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亥的本意是想借此将章邯留下,好有机会与他见面,了解赵夫人死因的真相。他一心纠结在母亲的事情上,完全没有想到章邯的立场。虽然赵高的话有危言耸听的嫌疑,可是细细想来却不无道理。毕竟章邯与扶苏的关系太过亲密,依照他的脾气,绝不会善罢甘休。对于扶苏的死,胡亥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若章邯一心替扶苏讨回公道,势必会查到自己头上。
想到这里,胡亥不由打了个冷颤。
赵高离他很近,很容易便发觉到他细微的变化。知道他被自己说的动摇了,赵高暗自松了口气,继续诚恳说道:“除此之外,章邯与王离的关系也非同一般。王离在蒙恬身边已久,臣能稳住他亦是侥幸。如今上郡冒出不安的苗头,王离绞尽脑汁想要稳定局势,这并非说明他已真心实意效忠陛下……”
“哦?”胡亥闻言又是一惊,“你这话何意?难道王离那边也有异常举动?”
赵高神色严峻,说出的话更是令人一身冷汗:“王离一直就对蒙恬的死耿耿于怀。他之所以没有什么行动,一来是因为王氏三代为将,王氏的忠义之名不能毁在他的手里;二来他戍守藩篱多年,在朝中并无太多势力,无人替他策应于内,难成大事。所以,臣担心一旦章邯回来,与他暗中勾结,里应外合,试图颠覆陛下的皇权,这……”
“啊?!”胡亥惊得合不拢嘴,“哎呀,这些事朕怎么没想过?!对对对!当初王翦把章邯当亲孙子,王离也视他如同自家人,他们两个若是联起手来……十万羽林军和三十万上郡的戍守军队,整整四十万大军,想要杀了朕简直易如反掌!”
“是啊!这才是臣最担心的地方!”赵高摇了摇头,忧心忡忡,“此事看似结束,但真正的危机才刚刚开始,而且……”
赵高欲言又止,看起来有什么话难以启齿。胡亥探着头等了片刻,着急地拽了他一把:“说啊,有什么话不能直说?”
为难之情溢于言表,赵高抽了口气,猛然跪下身去:“就算陛下责备臣冷血无情,臣有一言也不得不说了。”
“说!说!”胡亥不耐烦地催促着,“朕不责备你,你但说无妨。”
有了这句话,赵高仿佛吃下一颗定心丸,神色稳了许多:“陛下遇刺,幕后黑手乃是蒙氏和将闾公子。如今为了安抚羽林军,陛下不得不网开一面、以德报怨,不再追究蒙氏的罪责。这本是权宜之计,但在朝臣们眼中,却传达出另一层含义。他们会认为您这皇帝之位尚未坐稳,所以只能向乱臣贼子妥协退让。臣苦心孤诣,好容易借着上次惩治李斯的事替陛下立足了威,如今这么一闹,俨然功亏一篑。左右擅权,则人主势微,陛下不可不防啊。”
胡亥拧着眉听完,连连啧了几声,只觉得刚明朗些的局面又乱成一团:“那你说怎么办?”
赵高意味深长地瞄了他一眼,低声答道:“古者有谚,为政尤沐也,虽有弃发,必为之。蒙氏在朝中关系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暂时还不能动。可这谋刺皇帝的案子总不能稀里糊涂就这么过去了。折腾了一圈,结果谁都毫发无损,传出去的话陛下颜面何存?威信何存?”
胡亥滴溜溜转着眼珠子,很快就明白过来:“你要让朕把将闾当做‘弃发’?”
眼见他已经猜到了自己的意思,赵高便也没了顾虑,坦然点头:“是!臣明白,将闾公子是陛下的兄弟,陛下心存仁爱,不忍惩处手足同胞。可将闾公子谋逆在先,若不严惩,难堵攸攸之口。事到如今,既然蒙氏碰不得,总要推出一个人来祭天,以便威吓群臣,防止有人趁机行不轨之事。”
胡亥抿着唇想了想,明显有些犹豫:“你说的道理朕都明白,可是朕已经错过一次,伤了大哥的性命,若非万不得已,朕……朕实在是不愿再把刀口架在兄弟们的脖子上……”
“陛下何错之有?!扶苏公子的死并非是你的错!成王败寇,那是他必须付出的代价!”赵高面色一凛,见胡亥微微张着嘴愣怔不语,又继续劝道,“陛下,为君者当有仁慈之心,这话是没错的,可若轻易将仁慈送给自己的敌人,那就是妇人之仁了。陛下,你本是先帝幼子,若按照长幼秩序,无论如何这皇位是传不到你手上的。公子们心中不服,窃生怨言,你今日不杀将闾,他日便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将闾冒出来。这些人就潜伏在陛下身边的某个角落中,百密难防一疏,难道陛下还要继续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一席话说的胡亥心惊肉跳,这样朝不保夕的日子他已经过够了。他反复搓着手,来回踱着步子:“是,是!你提醒的是!朕是先帝幼子,不仅仅是前朝大臣,就连兄弟们向来都没将朕放在眼里。他们对朕面服心不服,谁知道背地里都在勾结什么。正好,趁着这个案子,你派人好好查一查,把朕的那些兄弟们都查个清楚!看看到底有谁和将闾一样,在背地里阴谋反对朕!”
“是!臣遵旨!”
“等一下!”胡亥想到一事,忙又按住赵高揖礼的手,“至于章邯,朕同意你的建议,还是让他回骊山的好。你要去查将闾的谋逆案,不知又会牵连出什么人来。章邯涉军已经很麻烦,若是再和文臣们勾结上,那就更棘手了!”
赵高淡淡一笑,示意胡亥放宽心:“陛下放心,臣这几日就找个理由打发他回皇陵。至于将闾公子的案子,你也不必过于担心,因为臣会让李斯出面来压制文官,稳住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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