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亥仿佛受到了雷击,撑着大腿猛地直起身来。他下意识想要远离自己身下的位子,可一对上德音微蹙的眉眼,随即僵在原处。
意识到自己失了态,甚至可能暴露内心的秘密,胡亥拼命压下恐慌,硬着头皮坐了回去。
他偷偷瞄着德音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解释着:“因为大哥的事,我一直担心你对我有误会。我……我是不想他死的……”
德音缓缓舒展眉头,将视线错了开去:“你小的时候总喜欢跟在哥哥身后玩闹,你是喜欢他的,怎么会想让他死?”
她语气淡然,听不出什么情绪,胡亥心里没底,又盯着她细细观察:“姐,我……”
“陛下,我有个东西要给你。”没等他说完,德音从衣袖里取出一物,递到胡亥面前。
“这是什么?”胡亥接了过来,放在手心里翻来覆去看了几遍。
德音微微叹息,盯着那物,似乎有些出神:“你小的时候有一次和我在池边抢一只青蛙,结果惊动了我母亲和赵夫人,还惹你哭了一鼻子。那个时候是我不对,该让着你,不该和你抢的。不过,我也得了教训,生平第一次被母亲责打。后来,章邯不忍见我难过,就用芦苇编了一只青蛙送给我。方才我在屋中的时候,无意中看见了它。虽然隔了这么多年,苇叶已经枯了,有些地方已经破了,可一见到它,小时候的事情却依然历历在目。”
胡亥那时还小,对整个事情只有个模模糊糊的记忆。
“既然是章邯送你的,你还是留着吧,我……”
“不必了。”德音深深吸了一口气,环顾四周,眼中满是留恋,“我今日只是来看一看,和母亲、哥哥道个别,和曾经的自己道个别。这里的一草一木,我都不会带走。若是陛下还能顾念与我的姐弟之情,就请你帮着看护这里,不要让它变了模样。”
听她说的心酸,胡亥百感交集,一口气堵在心口,憋得声音都变了调:“放心吧,我会让人将这里维持原样的。”
“那我就谢谢陛下了。”
德音说着就要叩拜谢恩,被胡亥探身拦住:“这里没有外人,阎乐他们离得远,什么也听不见,你还是叫我胡亥吧。我听着舒服。”
德音失笑:“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任性。”
这个笑容转瞬即逝,却令胡亥有那么刹那的恍惚。他没有想到德音对自己会是这般友好,虽然心里仍有疑虑,但一想到或许是因为临别在即,她过于感怀,便也就不再过分纠结了。
见胡亥神色呆滞似是走神,德音上下打量着他,默不作声。
胡亥察觉到异样,忙摸着脸回身坐好:“你盯着我做什么?”
“没什么。”德音佯装无所谓地摇着头,“以前都没有发现,你和赵夫人长的真像啊。”
想起自己的母亲,胡亥忍不住悲从中来:“以前不懂事,觉得母亲太烦,总是逼着我学这个学那个。可自从她走后我才意识到,没了她在身边唠叨,这心里整个都是空落落的……”
“赵夫人一向将你看的很重,总把你放在心尖上护着。”不知怎的,德音的情绪也跟着低落了下来,“可能这就是为人母的天性 吧,不管自己吃再多的苦、受再多的委屈,也想把最好的一切留给自己的孩子。母亲如是,赵夫人也如是。以前我不懂,总觉得她们争来争去好没意思,如今要离开了,反而忽然明白了她们的用心。她们都是在用自己娇弱的身躯为我们遮风避雨。”
听她缓缓说着,胡亥痛心不已:“可惜,楚夫人一直身子不太好,走的太早。我母亲也是福薄,好端端的自己误了诊,撒手人寰。”
“自己误了诊?”德音面上闪过一丝惊讶,却又慌忙隐了去。
胡亥隐隐觉得奇怪:“怎么了?”
“没什么。”
虽然她尽力维持着镇定,可那一闪而过的同情与遗憾令胡亥不由紧张起来。
“如今还有什么话不能说?姐,有话就直说,我听着。”
德音似是受到鼓舞,想要张口,余光瞥见远处守着的内卫,微微背过身去。她神色纠结,欲言又止,似乎对将要说的事情极其为难。
胡亥心急,一把拉住她:“到底怎么了?是和我母亲有关吗?”
德音慌忙嘘了一声,示意他保持镇定:“那些人在看着你,你别着急,别让他们生疑,我慢慢说。”
见她这般谨慎,胡亥生出了些不好的预感。
德音望着他,眉头深锁,神色严峻:“其实这些话我本不想说,可是一旦我走了,你身边就没人能再提醒你了。我左右为难,不知该怎么和你说。毕竟这件事过去那么久,又没有真凭实据,只怕因一时多疑而伤及无辜……”
“什么事?果真和我母亲有关?”胡亥努力保持着面上的平静,心底却早已石破天惊。
德音点点头:“赵夫人走后,宫中一直有流言,说……说是赵高暗中毒害了她……”
“什么?!”饶是胡亥再能忍,听闻这匪夷所思的话也不由变了脸,“这……这怎么可能?!怎么会有如此荒诞的传言?!”
说罢,他忽然阴沉下来,眼中满是戒备:“你是记恨赵高与大哥不和,所以想要恶意中伤他,挑拨我与他的关系吗?”
德音一怔,本想替自己辩解几句,终是自嘲苦笑:“我是不喜欢他,可事到如今我诋毁他又有何用?哥哥已经不在了,就算他死了,也换不回哥哥的命。何况,我就要离开咸阳,这里的一切都将与我无关。你若不信,就当我没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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